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改嫁后夫君要造反?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

谢兰台 著

女频言情连载

“妾父亲是三品大员,你得罪他,就不怕往后头没好日子过吗?”一般平头百姓是不敢得罪高官的。她,实在好奇,她这个夫君,哪来的胆量,敢和岳家硬碰硬?可千万别是一时轻狂,回头在岳丈手上吃了大亏,再去磕头求饶,那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,到时,搭上韩家锦绣前程,他必悔不当初。“官再大,也得讲理。怎么,你怕我得罪了岳父,连累你过苦日子?”他的语气极为平淡。“妾怕你到时会抱怨娶错了人,毁了你们韩家的安稳太平。”她是真的担心:韩景渊得罪人容易,回头再被父亲逼进绝境,又当如何是好?想让父亲认下这本婚事,不是一件容易事。当初嫁人的时候,她就预料到了——仗着祖母在,她才敢搏一搏的,具体要怎么解决,想不到好主意啊!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,盛了一勺药,喂了...

主角:谢兰台陆霄   更新:2025-05-08 01:12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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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谢兰台陆霄的女频言情小说《改嫁后夫君要造反?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》,由网络作家“谢兰台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“妾父亲是三品大员,你得罪他,就不怕往后头没好日子过吗?”一般平头百姓是不敢得罪高官的。她,实在好奇,她这个夫君,哪来的胆量,敢和岳家硬碰硬?可千万别是一时轻狂,回头在岳丈手上吃了大亏,再去磕头求饶,那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,到时,搭上韩家锦绣前程,他必悔不当初。“官再大,也得讲理。怎么,你怕我得罪了岳父,连累你过苦日子?”他的语气极为平淡。“妾怕你到时会抱怨娶错了人,毁了你们韩家的安稳太平。”她是真的担心:韩景渊得罪人容易,回头再被父亲逼进绝境,又当如何是好?想让父亲认下这本婚事,不是一件容易事。当初嫁人的时候,她就预料到了——仗着祖母在,她才敢搏一搏的,具体要怎么解决,想不到好主意啊!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,盛了一勺药,喂了...

《改嫁后夫君要造反?这皇后我当定了谢兰台陆霄》精彩片段


“妾父亲是三品大员,你得罪他,就不怕往后头没好日子过吗?”

一般平头百姓是不敢得罪高官的。

她,实在好奇,她这个夫君,哪来的胆量,敢和岳家硬碰硬?

可千万别是一时轻狂,回头在岳丈手上吃了大亏,再去磕头求饶,那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,到时,搭上韩家锦绣前程,他必悔不当初。

“官再大,也得讲理。怎么,你怕我得罪了岳父,连累你过苦日子?”

他的语气极为平淡。

“妾怕你到时会抱怨娶错了人,毁了你们韩家的安稳太平。”

她是真的担心:

韩景渊得罪人容易,回头再被父亲逼进绝境,又当如何是好?

想让父亲认下这本婚事,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当初嫁人的时候,她就预料到了——仗着祖母在,她才敢搏一搏的,具体要怎么解决,想不到好主意啊!

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,盛了一勺药,喂了过去:“安心,毁不掉韩家的……丰阳郡是拓跋太妃的封地,讲究以法治下。喝药。”

药已送到嘴边,她喝了,也想快点去见祖母。

关于怎么让父亲罢手一事,得和祖母商量一下——她的夫君,很是狂妄,尚不知道她的父亲,到底有多无耻。

喝罢,韩景渊让她躺好,亲自拧了一块药帕,敷在谢兰台眼睛上。

整个过程,她不说话,只是有点紧张。

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照顾,她浑身上下就像爬了无数只蚂蚁。

前世,她和陆霄相处时,她把他当主人一样伺候,一切为了讨他喜欢。

是以,除了讨好,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男子相处。

偏这一世,她不想讨好任何人了。

“你平常都是这么少话的吗?”

男人突然问。

是不是他身边的女人,很会讨好他,所以,反衬得她淡寡无趣?

前世,看到陆霄和谢云岚卿卿我我,她无比恶心。

今生,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会和别的女人亲热,她更是反胃。

“嗯。”

她声音很淡。

韩景渊明显感觉到了冷淡,先是沉默,良久才落下一句:“人和人相处,需要良好沟通。之前在大报恩寺相见,寥寥数语,已见夫人真性情。所以日后相处,你我当坦诚相待,夫人以为呢?”

虽是反问,可他的话,始终透着威压感。

之前在大报恩寺,他们聊天时,隔着一道门板。

她不卑不亢,他谦恭有礼。

此刻,一个躺着,一个坐着,这谈话的方式不对——显得她很没气势,至少处于一个相对弱的位置上。

要谈的话,当面对面坐着,在她可以看清他长相,能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的情况下进行对话,她才觉得有底气。

“妾现在看不见,等妾眼睛恢复,再同夫君细细一谈……”

韩景渊点头:“可。”

简单一个字,展现出来的气势,就像威严的上位者。

待敷完眼睛,韩景渊站起,吩咐了一句:“春祺,冬禧,进来吧,给你们姑娘梳洗一下,穿得喜庆一点,衣裳我着人带来了,老人家都喜欢图个吉利。”

谢兰台暗暗一叹,这真是一个惯会讨老太太喜欢的郎君。

“是。”

春祺应声。

韩景渊出去了。

春祺和冬禧过来把姑娘扶起。

“来呀,把衣裳首饰呈上来。”

春祺喜滋滋吩咐着。

紧跟着,六个小婢鱼贯而入,三个捧着衣裳,三人捧着首饰盒,并行了礼:

“拜见少夫人。”

全是韩景渊带来的人。

“春祺,有……很多吗?”

她只看到好几个模糊的影子。

“总共三件新妇穿的红襦裙,款式很是好看,全是京城里流行的,还配了三套头面。姑爷说,衣裳是在京城买的,首饰是他从京城库房挑出来的。都很精致。”

春祺笑着给姑娘形容:“姑娘以前的衣裳都朴素,首饰也少,这么多好东西,都很配您。”

谢兰台开心不起来:

一个男人对这些上心,意味着,一定是被其他女人调教过了。

又或者,这些是他买给那个女人的,挑剩下后才送来的。

她神情淡淡:“哦。你帮我选一套吧!”

春祺知道姑娘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,但她是高兴的,至少表明姑爷对姑娘还是上心的。

打扮好,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出来,韩景渊双手负背候在檐下。

“走吧!”

他瞄了一眼她。

襦裙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,袖口和袖领,镶着金色滚边,袖肩上绣着精致的花纹,领口缀着漂亮的宝石扣子,富贵大气,显得无比夺目。

婷婷而立,风吹裙动,摇曳生姿。

雍容中透着高贵之气,就是不太爱笑,有点少年老成。

韩景渊走在前面,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在下台阶,步履不稳当,惹得冬禧喊了一声:“姑娘小心,慢着点来……”

“让开。”

在她稳住步子后,只听到韩景渊吩咐了一句。

春祺和冬禧顿时退开。

她立刻不知道要怎么走了,伸素手摸了几下。

下一刻,一双有力的手臂,拦腰就抱起了她,而她惊呼了一声,胡乱一勾,勾住了男人的脖子,头撞到了男人的下巴上。

男子的热气喷到了她脸上。

一股燥热顿间漫了上来。

她感觉他在看自己。

“夫人眼睛无法视物,行动不便,我抱你走。勾紧我的脖子,小心掉下去。”

白净的小脸上飞起红霞,她心脏鼓鼓乱跳,急切地叫道:“我……妾可以自己走的……这样不合规矩,会被人笑……”

也是不想和他如此亲近。

“在自己家中,谁敢笑我们?别动,要是滑下去,我就真的要被人笑了——连自家娘子都抱不起,那还是男人吗?”

他竟在自我调侃。

如此会调情,平日必是个多情种,没跑了。

谢兰台的内心,很排斥很排斥。

但他是夫,她是妻,如此亲密,她若拒绝,搞不好会当场和离。

唉,忍吧!

春祺和冬禧跟在后面,掩嘴笑:

姑娘娇,姑爷俊,如此亲亲热热,宛若神仙眷侣,当真是登对啊!

前面,谢兰台实在觉得尴尬,手心不断地起着细汗,脑子飞快地转动着,咬着朱唇,问了一句:

“妾想问一件事,夫君能否实言相告?”

“夫人请说。”

“妾想知道……”

夫君是不是有外室?


谢兰台其实一直在石头城内。

在安排人手去搜捕陆霄和谢云岚之后,她不放心,着人驾了马车,到县城某处,亲自盯着。

亥时正(晚上九点),席教头来报:“衙门的人,正在搜捕南齐细作,把宗家郎君当细作绑走了,但不见陆世子。现在雨越下越大,五姑娘您回吧……我们这边继续找。”

谢兰台又惊又诧,竟能生出这样的乌龙来。

可惜陆霄没被抓走。

现在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。

“不用找了,这么大的雨,大伙都辛苦了,明日我出嫁,还需要诸位打起精神来帮衬。打道回府吧!”

明日,陆霄要是敢跑来找麻烦,那也是她命中躲不开的劫。

“是。”

席教头应下。

谢兰台带着春祺打道回庄。

*

这一晚,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细雨。

清早,雨歇放晴,晴空万里,喜鹊绕屋梁。

春祺笑着进来恭请谢兰台起身:“恭喜姑娘,今日天公作美,雨霁云收,日映朱霞,愿姑娘婚后岁月,如晴空朗照,琴瑟和鸣,岁岁长安。”

谢兰台听着轻轻一笑,坐起一边伸懒腰,一边说道:“文绉绉的,翻了多少话本子才学来的吉祥话,必须赏。”

“谢姑娘!”

春祺挽起床幔。

谢兰台披发起身,先吃了点东西,然后沐浴,薰香,净面,梳头,上胭脂,点额妆,穿嫁衣,戴流苏金冠,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

精心打扮后的谢兰台,自有倾城绝色。

“姑娘简直就是天上月,今夜一定会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。”

揽镜自观,她怔怔走神:

十六岁妙龄,娇艳欲滴,五官精致如画,眉目间的清冷,平添了她几分出尘脱俗的超然之美。

她是个美人坯子。

因为母亲绝色无双。

当年曾任户部侍郎的外祖被诬陷,锒铛入狱,而后狱中自戕,坐实罪名,全族上下,男丁被流放,女子入贱籍,是以后来,母亲只能成为贱妾。

前世,她自甘为妾,不光气坏祖母,也伤了母亲的心。

像她这样一个身份,一般世族大家,根本不可能看上她。

如今嫁韩家,他们不在乎她是庶女,也不介意她母亲是贱籍,如此良缘,与她当是最好的。

就是吧,她的眼皮一直在乱跳,感觉要出事。

按着晨迎昏行的原则,一般男方会在上午前把新娘子接走,黄昏行礼。

但是韩家卜的迎亲时辰是未时四刻(下午两点),拜堂是酉时四刻(晚上六点)。

很快,时间来到下午未时四刻,谢兰台已装扮好,就等着韩家来迎娶了。

祖母一直陪着她。

“来了来了,老夫人,新郎倌来了,已到庄前,请您往前厅主持大局。”

仆人过来笑着禀告。

祖母笑呵呵去了。

谢兰台坐在闺中,心脏免不得一阵乱跳,慌不知从何而起。

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叱:

“你们起开,我要见兰台……”

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时,她顿时明白了:

变数到底是来了。

门被重重推开。

一身邋遢的陆霄,头发凌乱,下巴上全是青髭,衣裳又脏又皱,靴上全是烂泥……那个像天上谪仙一般的郎君,现在就似颓败的地上草,满身污秽,低入尘埃。

那张曾迷倒众生的俊脸,额头上蹭出了几道不浅的伤口,漂亮的薄唇还长了疮,眼眶深陷,眼球上全是血丝,头发上沾着不少稻草屑。

啧。

真是奇丑无比。

没了华服,没了光环,他有什么了不起的?

前世的自己怎就对他神魂颠倒了呢?

她冷冷看着。

“兰台,你不能嫁给韩家。”

见到精心装扮过的新娘子,陆霄双眼发直。

前世,他们没有婚礼,她作为妾,没有像样的嫁衣,没有满头珠饰。

作为谢家的女儿,她没有享受过光鲜的出阁礼,也没得到夫家高规格的进门礼,是委屈她了。

再见十六岁的兰台,盛装的她,美瞎了他的眼。

男人的占有欲不断膨胀,今日,娶她的只能是他,任何男人都休想将她带走。

谢兰台神情淡漠,静静站在那里,“陆霄,你若是来祝福我的,我欢迎;你若是来破坏婚礼的,马上滚出半月山庄……”

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。

陆霄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漠。

想前世,她待自己事事温柔,句句体贴,她心里对他分明是有情的,就因为他不能给她“正妻”的名份,竟要故作冷漠:

“兰台,你不能嫁别人,你是我的,前世,我们曾做过多年恩爱夫妻……我们琴瑟相和,两情相悦,一场意外毁了我们。现在,只要你跟着我,我定保你一生光鲜,事事如意。

“兰台,信我一言,我才是你的良配,那个什么韩家郎君,怎有我懂你心?乖,跟我走……我们会有锦绣前程的。

“你瞧,为了和你在一起,我昨夜淋了雨,发了一夜高烧,现在,我还高烧不退……兰台,我待你之心,苍天可鉴,日月可证……”

语气激烈,声音急颤。

名满京城的公子,为了一个庶女,做到这个地步,旁人看了,估计会感天动地。

可从礼法的角度看,一个有功名在身的郎君,没有正正经经地走正门,聘官媒,抬聘礼,依礼提亲,甜言蜜语再多,有个屁用,那全是对闺阁女子清誉的践踏……

重活一世,他声声句句说爱她,却还是和前一世一样,在故技重施地作贱她。

恶心之极。

谢兰台作呕得想吐。

“席教头,陆世子淋雨发烧,生了癔症,立刻送他去医馆,不得有误。”

没有动容,也没有因他高烧而生出恻隐之心,露出心疼之色,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吩咐着,并且将他的示爱称为“癔症”。

席教头就在附近潜伏着,闻令,飞步上前,一把就将“病得不轻”的陆霄给按住。

这是她安排的,就怕这陆霄真来抢婚。

还好,她有先见之明。

“兰台,你不能嫁啊,我们青梅竹马,才是天生一对……”

陆霄使尽吃奶的力气,青筋横起地想要扑上去,心头是何等的失望:

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冷漠,全然不念旧情?

“快,堵了他的嘴。”

春祺忍无可忍,叫了一声。

这个陆世子,现在是越来越无耻。

席教头马上将陆霄的嘴给堵住。

那一刻,陆霄被人以一种屈辱的姿态,反负着双手押了出去。

不远处,吹吹打打的迎亲乐队,进了后宅,新郎倌正按着大乾的婚俗习惯,入闺阁行“闺迎”之礼。

这是本朝风俗,以显新郎倌对新娘子的尊重——从闺阁到洞房,都要由新郎倌带引,更彰显了一种尊重。

陆霄翘首而望,想看一眼,到底是何方神圣,竟要娶了他的一生挚爱。

可看不到。

前面引路的全是乐队。

后面的人太多,把新郎倌的相貌给挡住了。

他把脖子拧得都要断了,还是没看到。

下一刻,他直接就昏死了过去。

命运啊,待他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一些,怎能让他亲眼见证她出嫁呀?


几辆马车,鱼贯而出。

谢云岚被赶出山庄时,俏脸上全是难以置信。

他们从京城而来,是来收拾谢兰台,处理掉这桩不匹配的婚事的,结果,她被下了牢,吃了两天牢饭,受尽委屈,如今,连父亲和母亲都被赶了出来。

天理何在?

多少年了,半月庄一直都是谢家的,如今竟成了韩家的产业。

关键在于:明明谢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,可最后,夹着尾巴落跑的居然是谢家本家。

这是何等的荒唐?

“母亲,难道我们就这样灰溜溜走掉了吗?”

她火冒三丈,问坐在同一部马车里的父亲母亲。

他们的面色都不好看,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贱商驱赶,这事如果说出去,真会被人笑掉大牙。

“现在他们占了一个理字,又不能告他骗婚。这婚事是你祖母一手促成的。韩家有婚书,上面有两家家长的亲笔签字,还有官印。”

谢靖直按太阳穴,现在五内如焚,一团邪火在四下乱窜。

“韩家和县令县尉的关系,一定非浅,他们勾搭成奸,我们怎能让韩家白白夺了我们的庄子。这庄子可是所有庄子当中最好的一个……”

谢云岚咬着贝齿,不甘心被耍得团团转,更见不得好东西被那小贱人占了去。

“可你祖母已经把它陪嫁出去了。这老太婆,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小灾星?”

陆氏想不通,气得直抚心胸:“而且,他们还把沈九万伤成这样?等他醒来,这事怎么收场?”

谢靖也重重拍了一下车厢壁,路远迢迢地跑来,乞假这么多天,却没事办成,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?

谢云岚忽问:“祖母有没有被赶出来?”

“当然没有。那姓韩的可会拍马屁了。”陆氏长吸气。

谢云岚的眸子转动着:“爹,娘,祖母既然把这个地方当作了陪嫁,那她迟早会回京城,想要让五妹妹和离,总会有法子的。”

“可一旦韩家那小子和兰台圆了房,沈家如何还能愿意娶个残花败柳?”

谢靖想到,一旦得罪了沈九万,那些银子被收回,他干的那些事被捅出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

陆氏接道:“现在她病着,不大可能圆房。就算圆了,就让她去沈家当贵妾。沈九万批来的八字,就是她会旺沈家,肯定乐意收。”

谢靖觉得可行。

“又或者找人回京,把梅姨娘唤来治她。她妹妹也十五岁了,兰台要是再不听话,就把兰若送去沈家当妾。看她心不心疼妹妹。”

陆氏以为,谢兰台很敬重她娘亲,爱护弟弟妹妹的,用他们威胁她,或管用。

反正庶出的女儿,她有权处理。

谢靖也不疼爱:“嗯,可以一试!”

*

赶走了十几个不是庄上的人,山庄上的人员顿时简单了,也清静了。

老夫人被关在自己的院中,本来急得不行,后来听说孙女婿来了,还凭着嫁妆单和地契,把居心叵测的谢靖给赶走了。

听罢,老夫人抚手叫好:“竟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妙人!”

一般而言,中规中矩的底层女婿,见着当高官的老丈人,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,可他不,这种敢和高官硬杠的人,必须很有胆识。

不,光有胆识不行,还得有底气。

他的底气来自哪里?

老夫人之前查过韩家,家境很是普通,但是,能让县令把人看管起来,这里头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底气在。

“这干脆果断的性子啊,实在是对我胃口。快快快,我要去见他……”

老夫人身边硕果仅存的乔嬷嬷忙阻止,笑道:“哪有老祖母去拜见新姑爷的道理?等着,奴婢去同姑爷说,等他整顿完庄子,就和姑娘一同过来拜见。

“三朝回门已过,但今天也是个好日子,总得让他过来给您敬一盏茶才行……我听说呀,姑爷来时是带了几车回门礼的,虽然这礼数迟了,但总归是补上了。”

老夫人满意点头:“行。快去传话吧!”

她已迫不及待见这孙女婿。

*

平静下来的谢兰台,独自坐在房内床榻上。

门外头,韩景渊在院中和庄上的下人们说话,先是叮咛他们看护好庄子,后找人去给她抓药,同时吩咐人去搬回门礼,并着人去向老夫人回禀这边发生的事。

他处理事情,井井有条,看来不是那种不思进取、懒懒散散的纨绔弟子。

可他到底是在外头养了女人。

新婚夜离开至今日才回来,已失了礼数,如今就算把回门礼补上,他们这段婚姻,总归是有了不可修补的裂痕。

接下去,他肯定会找机会同她说:要给外头那女人以名份的。

眼下,父亲逼和离这一关,暂时是过了,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服输,如今,她自不能和韩景渊计较他外头有女人的事。

她嫁人,本不是奔着情情爱爱去的,重活一世,若再傻傻地纠结这些,就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。

这一世,她要的是竭尽所能,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,助自己在这个世间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。

所以,只要表面上,他能尊重她,他和其他女人的事,她可以忍下。

等她翅膀硬了,大不了和离。

正当思量,那个清凉的声音忽就近距离响起来:“夫人,药熬好了,来,喝药。等一下再敷一下眼睛。

她抬头看着那个黑色的阴影,坐正,摸索着伸出素手:

“给我吧!”

“坐好,我喂你。”

“不用,我……妾自己来。”

她和他虽是夫妻,但不必那么亲密。

日后,相敬如宾就好。

这会儿,她双目失明,不合适与他谈日后的相处之道。

回头,总是要谈一谈的。

“夫人和我见外?”

韩景渊睇着她,小姑娘目光清淡,冷静守礼,没有新婚妻子见到丈夫的娇羞讨好,言行中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和谨慎。

那长发披肩的模样,掩着她本就娇小的脸蛋,显得格外孩子气。

“不是。”

她细声否定。

并无不快。

“那就别推辞。祖母刚刚着人传话过来,让我们过去拜见,今日权当是我们的回门日。理应拜见长辈……”

这会儿倒又是个讲礼数的?

谢兰台挺好奇啊,他生的是怎么一个奇特的心思,“可刚刚你把妾父亲、嫡母赶了出去?”

“混账东西也配喝我的茶?”

好狂妄的语气。

她无法想象,这个憨厚不起眼的男子,口出狂言时是何等神情。

脑子里不觉浮现了那日看到的郎君模样:敦厚的男子,也是花心的,果然啊,天下乌鸦一般黑。

这世上啊,根本没有一生一世忠贞于一人的男子。


“我会证明给你看的。”

谢兰台冷静地加了一句。

说完,她转身离开,准备去见祖母,却被门外的紫姑姑拦住。

她头疼地求道:“五姑娘,您就别为难老婢了。和离书不签下来,你随便乱走,老婢不好交差?”

“你好不好交差关我什么事?我要去见祖母,让开!”

谢兰台冷叱,气势逼人。

院外小径,席教头正好在跑过来,行礼道;“五姑娘,老太太寻你过去问话。梅姨娘和七姑娘一并过去。紫姑姑,老太太说了,主母要是责怪,让她去慈晖园。”

紫姑姑因为是主母的陪嫁,在谢家的地位一直很高,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,除了慈晖园的老太太,还有席教头,她不敢得罪。

于是,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,气得直打拳。

谢兰台去慈晖园时,一直在想,要怎么拆穿父亲那卑鄙的手段,让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,曝光在阳光底下。

经历过前世,她才知道父亲有多虚伪。

而这些虚伪,一旦揭穿,父亲将名声扫地。

进得慈晖园正堂,老夫人正在侍弄牡丹花,看到她们母女三人过来冲她行礼,挥了挥手:“都不用多礼。阿梅,你又受累了。兰若,你过来。”

她招招手。

兰若从小都不大得老夫人宠爱,现在被点名,有点受宠若惊,忙上去轻唤:

“祖母。”

“兰若啊,你姐姐兰台嫁人了,我身边没个说话的伴儿。要不明日起,你到我院中住,那些算账经营类的,你得好好学起来,琴棋书画也得用心练一练。你可愿意?”

一顿又道:“今年你还小,不急着议亲,待来年,祖母给你寻个配得上你、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可好?”

老太太这一番盘算,倒是让兰若又惊又喜:

“兰若自然愿意。”

这样一来,主母就不能左右兰若的未来了。

梅姨娘高兴是高兴,可是,她心下很清楚,这样一来,回头谢靖一定会各种找麻烦。

但只要兰若不吃苦,她吃点苦也认了,只是嫁的那户人家,她不想女儿嫁商贩,但眼下,还没有谈婚论嫁,暂时不用提。

“兰若,你回园子,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过来,住到你姐姐隔壁。”

“是。”

兰若应下,和梅姨娘去了。

“祖母真好,办了我准备来求您的事。兰台给你磕头。”

她跪地郑重磕头。

“傻丫头,快起来。”

老太太把人扶起,笑着拍拍她的手:“你的房间,祖母还给你留着,以后得空,一定要多多回来。”

“嗯。”

这个可爱的老太太好生贴心。

“祖母,我与你说些悄悄话,进屋吧,乔嬷嬷,麻烦您在门口守着。”

谢兰台扶着老太太进入内室,乔嬷嬷帮她们把门合上,连春祺和冬祺也留在了外头。

“神神秘秘的……”老太太笑着问:“昨日可见着韩姑爷?”

“见是见着了,但……祖母,先不说他,兰台想问您一件事……”

坐在茶桌前,谢兰台熟门熟路地煮起了水,泡起了茶。

“说,何事?”

老太太浅浅笑着。

“父亲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,这个家主之位,是不是就能由二叔接手过去?

“祖母,父亲实不配继承谢家的荣光,二叔更有才华。当年二叔上了父亲的当,才被贬在外。否则,祭酒之位,哪轮得到父亲?”

谢兰台盘算着,要怎样让老太太生出废家主位的想法。

老太太眸子一深,盯着那袅袅的水气:“若无大奸大恶,律法有条:不轻易废大家族家主位。这家主位关乎一个世家的兴衰。”

“祖母,父亲不是有德之人,才能也有限,废而另立,家族才有兴盛的可能。二叔必须回京来。当年二叔因为醉酒斥君主才被外贬的。如今做了多年县令,若宣扬一下二叔的业绩,或者有回来的可能。”

谢兰台知道祖母手上有很多故交,走动一下,民间和朝堂一起使力,二叔回来不难。

那毕竟是祖母的亲儿。

“有点难。但可以一试。”

老太太垂眸盘算着。

谢靖的确不配成为一家之主,私下做的混账事不能对外宣扬,又没其他罪名可废他家主位。

“祖母助我。我想整顿谢家,否则,早晚谢家会被父亲所累……”

谢兰台目光灼灼,信心满满。

老太太怔怔看着这个一直温柔不争的孩子,惊诧她的主见性,好像是越来越强,这实在让她喜欢。

“你说,祖母听听你是怎么想的?”

老太太压低声音,想看看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心眼,竟想和那只老狐狸斗。

谢兰台温温说:“祖母知道的越少越好。只求祖母配合。”

老太太挑挑眉,纵容一笑,没再追问:

“行,那祖母就配合你一次。”

*

从慈晖园出来,谢兰台将自己留在这里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,准备回韩家。

路过花园假山时,她转头回顾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园子,目露依恋,柔柔说道:

“我上假山最后看一眼,乔嬷嬷,你陪我上去,我在假山上养了两颗花,一颗我带回韩家,一颗就拜托嬷嬷搬去给祖母养。”

老太太喜欢奇花异草,她也喜欢,这假山上向东的地方有一个天然的花坛。

有一种花只喜欢朝阳,所以她栽在这里。

她上去进行移栽。

没有任何意外,嫡兄谢诚跑来了,发现她在假山上,怒气冲冲跑上来叫道:

“谢兰台,今天你进了家门,就别想轻易离开——现在,马上跟我去萧家,磕破了头,你也要求得萧家二姑娘的谅解。”

还扣住了她的手,一副不妥协的样子。

谢兰台重重甩开,往边上躲,小脸上全是倔强:

“不去。”

“必须去。”

谢诚猛地扑上来,铁了心要押住她。

谢兰台抓紧时机,在他近身之时,往边上一闪,他扑了一个空,扑到了栏杆上,砰的一下,栏杆断了。

伴着他的惨叫,人就从假山上滚了下去。

她唇线暗勾:

这里这个陷阱,是当年谢云岚设的,为的是想害她毁容——这位四姐姐一直嫉妒她的容貌。

今日报应在谢诚身上了。

下一刻,陪着谢诚上来的书僮驱身上前,疾呼惊叫:

“大郎君……快,快救大郎君……”

几个家丁噔噔噔跑去救人。

谢兰台跟而下,看到谢诚嚎嚎在惨叫,那原本不算难看的脸孔,被假山上突出来的棱角擦出了好几道伤痕,鲜血直淌的,无比狰狞。

意外收获。

这个恶毒长兄,毁容了。

活该啊!

但这仅仅只是开始。


谢兰台静静看着这出戏落下帷幕,走上前,婷婷一拜:“祖母,四姐姐的本来面目,您当知晓一二。兰台故意让您看到,惹您伤心了。”

老夫人敛下怒色,长长一叹:“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像她母亲,表面一套背后一套。只是从来没撞见过。倒是苦了你了。这些年一直受她气。”

谢兰台鼻子一酸,“我还好。”

老夫人知道的,这“还好”的后面藏着多少委屈。

她不觉拍拍兰台香肩:“谢家你是不能再待了。我来是想和你说,韩家的意思是半月后成婚。现在看到四丫头突然跑来,你的婚事若再拖这么久,定会生出变故,不如五日后就成婚你看如何?

“至于原因,我干然直接同韩家说明白了。

“这边这座城池是拓跋太妃的封地,你和韩郎君在此成婚,谁都不敢过来拆散你们。这边的官员很清正廉洁,只要按律法结的合法夫妇,自有老太妃照看众生……不怕你父亲来闹的。”

的确如此。

这一片城郊相邻的土地上,一般人都不敢闹事,治下很是严明。

“祖母先不说婚事,我想先处理了这个背主的贱奴!”

谢兰台看向缩成一团的芳奴。

眼见得四姑娘被绑走,她整个人瑟瑟发抖正欲逃跑。

“来人,婢子芳奴,里通外男,陷主子于不义,找人牙子直接发卖了。”

谢兰台寒声吩咐。

有姑子忙应声是。

芳奴露出震惊之色,五姑娘最是温柔,从不打骂下人的,今日竟如此心狠,忙跪求:“姑娘饶命,姑娘饶命……我是大夫人的人,您不能发卖我?”

谢兰台冷笑:“你的身契早在我手上,你母亲虽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,但你父母都已病死,你觉得谁能保得下你?”

芳奴吓得哑声,随即哭叫:“姑娘,我不敢了,再也不敢了,求姑娘别发卖我。”

有个姑子嫌她吵,堵了她的嘴,直接将人拖了下去。

“祖母,除了芳奴,还有一个人也需处置一下。就是您身边的白嬷嬷,那是父亲的人。今日若不一并处理了,等一下就会有消息传回京城。父亲定会连夜赶来,那就麻烦大了……四姐姐会来庄子,应是白嬷嬷传的消息。”

这话一出,跟在祖母身边的白嬷嬷,莫名祸从天降,当场跪地:“四姑娘饶命,四姑娘饶命啊!”

“祖母,您的人,您来处置!”

她不敢僭越。

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老婢:“白嬷嬷一直在传消息,我是知道的。你能查出这个内奸,足见你长心眼了,没事,祖母看你怎么处置。”

“是。”谢兰台想了想:“待我出阁,您就送她回乡养老吧,并传令谢府,任何人都不得启用她。”

白嬷嬷面色惨绿,她年纪已一大把,在谢府一直过得极好,这所谓的遣回养老,乡下破房一间,又没亲人,这是要生生逼死她啊!

“正合吾意!”

老夫人同意了。

白嬷嬷惨叫:“老夫人饶命啊。老婢再也不敢了!”

白嬷嬷也被拖了下去。

老夫人目露赞许:“不错不错,祖母一直以为你心性善良,行事可能心软,今日见你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,祖母也算是放心了。”

谢兰台见祖母笑得眉目舒展,心头发暖:“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孙女的卧榻之地,岂能容他人酣睡。”

一顿,她改了话题,“现在来说说婚事吧,祖母,兰台心中犹豫,今日韩郎君没有亲自登门,这婚事当真能订吗?”

她莫名生了迟疑。

老夫人却神秘一笑,忽着人捧上一封信,“那韩郎君算准你会生出质疑之心,特让人送上一封告罪信,关于你与他的婚事,他也已签字,你自己看吧……他的诚意,全在里头了!”

诚意?

她盯着那封信。

信上写着一行字,龙飞凤舞的:“谢兰台亲启”。

她咬了咬红唇,接过。

老夫人带人下去了。

“姑娘,快看看,韩郎君说什么了?”

春祺蹿了出来:“韩家的聘礼,奴婢刚刚去瞧了瞧,很丰厚,给足了您体面,礼金给的也多……对于一个小门小户来说,这应该是倾其所有了。”

但韩郎君没来,那是事实。

谢兰台不说话,抽出信笺,一把钥匙被带出来,落到了地上。

春祺忙将它捡起,研究了一会儿说道:“像是库房钥匙。”

谢兰台看信上的内容:“五姑娘如晤,景渊有事匆忙离开,三日归,本当归来再下聘,然祖母心急,非要代我提亲,礼数不周,还望海涵。

“今日之礼,皆为祖母所备。景渊的聘礼不在此地。他日带你亲取。奉上私库钥匙一枚。以作诚意。匆匆数语,就此别过。来日再为姑娘备上重礼告罪。落笔:韩景渊。”

春祺忍不住好奇,悄望一眼,笑了:“姑娘可放心了?”

谢兰台怔怔然,心情那是几番回转。

此人,善于洞察人心,步步料她于先,这种每每将她情绪拿捏的感觉,让人生怕啊!

那会是怎样一个男子啊?

她的心,忽有点毛毛的,乱乱的。

信中另有一纸婚约,上面已签下男方姓名,手印也已按好,只要她签下名字,按上手印,送去官衙一落章,就算是订婚了。

她想了好久,到底还是豁出去了。

*

谢云岚的被锁在遇春阁。

这会儿,她和两个婢子,被铁链锁在房内廊柱上,门外有人看着,她的俏脸气得铁青铁青的。

门外头有婆子乐呵呵在议论:

“成了成了,婚事成了。五日后就成婚。”

“这么急的吗?”

“是啊,老太太这是怕家主跑来阻止!”

“五姑娘真可怜,父亲狠心,亲娘软弱,亏得有老太太,否则这一生就毁了!”

谢云岚听着,心头急啊!

父亲早和沈家谈好聘礼,议好婚期,就等把兰台弄回京城,过了礼,下月就能成婚。

现在祖母抢在前,把人嫁了,回头父亲就是京城一大笑话。连带自己也会丢尽脸面。

“李婆子,麻烦你去把白嬷嬷请来,我想吃她做的白鸡……”

她忍下愤怒,想把白嬷嬷唤来,请她帮忙把这里发生的惊天变数传回京,必须飞鸽传说,否则要来不及了。

李婆子根本不搭理。

谢云岚的婢女夏安、秋绥在边上一唱一和:

“李婆子,您能跟老太太多久?现在你们不找好退路,将来你们还有什么活路?”

“对,聪明人凡事得为自己留退路。”

门突然被推开,主仆三人以为是李婆子怕了,前来投诚。

结果,一抬头,来的竟是……


韩景渊想了想,朗声道:“在下并没有准备,还请姑娘稍待,在下去去就来。”

他往来处折返。

那俊拔颀长的身姿,哪怕只是简单走个路,竟也走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霸气。

春祺望了望,推门而入,小脸兴奋地看向谢兰台:

“姑娘,韩郎君当真不错,待人接物,极有分寸。和您对话,从容不迫,回答时更是不假思索的……真是太难得了。”

谢兰台倒不是特别动容。

郎君是必须要找的,可她不会再期待婚后生活。

相爱之人结成夫妻,亦会生出一地鸡毛;何况没感情的男女,各有生活习性,又岂能做到不吵不闹?

婚姻里头能做到相敬如宾,已是大幸。

结果,谢兰台等了好一会儿,却不见韩景渊回来,只等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:

“姐姐,姐姐,那位韩郎君让我过来同您说:他家铺子出了点事,他先回了,还说很是抱歉。”

啊?

竟就这样走了?

谢兰台不觉一呆。

所以,现在算是相中了,还是没相中?

谢兰台看着小乞丐,眸光一深:

竟是刚刚她让春祺买通了去考验他的人,这会儿,他故意遣人家过来,显然是知道了:小乞丐围住他,也是一个考验。

呵!

此人,当真是聪明!

“谢谢。春祺,看赏。”

她没生气,还叫赏。

春祺给了银子。

小乞丐开心地跑了。

“姑娘,韩郎君这是何意?”

春祺很是不解。

“可能相不上,便走了吧!”

她笑着猜测。

“都没相看,怎就相不上了?韩郎君怎如此古怪?”

刚刚才积下的一点好感,一下全没了。

谢兰台不甚介意,权当出来踏春。

此番重生归来,放下执念后,前程虽险,却也可期。如今她的心态,不再焦虑,而多了几分从容。

一主一仆往外走,来到寺的前院,却见一个年老的妇人,走着走着,忽就倒地,还剧烈地咳了起来,上气不接下气的。

谢兰台见状,连忙招呼春祺,一起过去扶这位病得面色发白、浑身在哆嗦的老人。

“老婆婆,你怎么了?”

“今日……今日大报恩寺药僧……药僧施药,我来求药……那边……我要去那边,这位女菩萨,可不可以扶我一扶……”

老妇颤着枯瘦的老手,指着东边,眼底透着几丝希翼。

那边,有不少病患在进进出出。

大报恩寺每月十五都有施药的义举。

“春祺,快扶老婆婆。”

她紧忙吩咐。

老妇体力不支,挣扎了几下才起来,拼尽所有力气,才在主仆二人的搀扶下进了药院。

院内有不少等着施救的百姓,扶着婆子寻到一处凳子坐下,谢兰台那细白的额上已逼出一层细汗。

“谢谢女菩萨,谢谢女菩萨。好人一定有好报的。姑娘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……”

老妇不断地念着。

春祺嘻嘻一笑:“谢婆婆吉言。”

谢兰台则四下张望着,隐隐觉得好像有人于暗中窥视自己一般,背上一阵阵直发毛。

等那老妇看完了病,拿到了免费的药,主仆二人扶着老妇出来,路上遇到老妇的女儿寻来。

一番千恩万谢,老妇被她女儿扶着离去。

从药院走向寺院前院,待要出寺门时,又听得一阵嘈杂声传来,她们过去探看,赫然发现,是一个武夫正和一个商贩争吵。

春祺去问路人发生了什么事。

却原来是武夫的马踩踏了正在卖花的少女,少女已昏厥,少女的父亲抱着女儿嚎啕大哭,要让那武夫赔命。

武夫当场就被围住了,他很是恼火地直叫:“我没踩那姑娘,是她自己吓昏过去的……这是在讹我银子……老子这种事可见得多了……报官……马上报官……谁都别走……”

男子极是粗鲁,现在竟不是想着找大夫救人,而是顾着要报官。

谢兰台见状,忍不住说了一句:“还是救人要紧,今日药僧在寺中行善,请来药僧,给这位姑娘扎一针,一切就真相大白了。”

武夫一听有道理,“那就赶紧去请来。”

谢兰台连忙让春祺去请。

少顷,春祺带了一个药僧过来,给卖花女扎了一针。

没一会儿,卖花女幽幽醒来。

商贩很是激动,问道:“女儿,莫怕,快说,是不是这个大官人的马蹄踩到你了?”

卖花女却摇头道:“不是……女儿绊了一下,自己摔的!”

商贩顿时哑口无言,所幸人家是个敢做敢当的,立刻当场抱拳:“实在对不起,误会你了,小老儿在此诚挚道歉……”

一场风波,烟消云散。

谢兰台见事情解决,便上了自己的马车,正想着车夫驱车离开,春祺忽道:

“姑娘,大报恩寺的鲜花饼最是好吃,奴婢去买一些给老太太尝尝鲜……”

春祺看到鲜花饼,就双眼放光。

“嗯,快去快回。”

她执书倚窗,心思则在暗转:如果韩郎君当真没相中自己,来日她得央祖母另找夫家,不消几日,父亲就会来庄上,欲将她带去定下婚事。

所以,在父亲把她卖掉之前,她得先一步脱离父亲的掌控。

这事,已刻不容缓。

“小乞丐,你做什么?”

正思量,车夫在外头问。

“这是那边的韩郎君让送来,给你家女公子的……”

谢兰台收回神,车夫已在禀报:“姑娘,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……”

车帘被扶起,她举目而望,车夫已将信奉上,还指了一个方向:“是那个小乞丐送来的……”

顺着所指方位,她望过去,看到那个小乞丐正和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君说话,还指着这边,说完就跑开了。

那郎君抬头,正好冲这边望了过来。

一身玄衣,身形高大,五官端正,目光锐利,对视上时,人家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,和善一笑,抱以一拳。

是他吗?

今日相看的韩郎君?

不是回去了吗?

怎么还在?

相貌说不上如何惊艳,但也算不俗。

单手控马,身板笔直地坐在马上,整个人是意气风发的。

但和画像上的人,相差甚远。

人,果然不如画。

刚刚,春祺把这人的相貌夸上了天,想是为了安慰她。

她点了一下头,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
一见陆郎误终身,多少女子因为陆霄再难看上其他平凡的郎君,而她吃过他的苦,如今只想逃得远远的。

这韩景渊,虽长得不如陆霄,但品性不差。

能嫁的。

放下帘子,她抽出那封信,但见上面落着一行字,龙飞凤舞的:

“五姑娘亲见,景渊设的三关,姑娘已通过,姑娘品性,景渊已知。姑娘若相得中,请赠香帕,来日景渊便来提亲……”

竟是相中了?


大乾的俗礼,女子相看议亲,男方若看得中,女方也衬心,女方可赠香帕以作提亲之凭证。

这不是重点。

重点是,三关已通过?

哪三关?

她竟不知。

谢兰台思绪翻转,顿悟,心头狠狠一震,暗叹此人好深的谋划:

第一关,他遣小乞丐来送口信,既想告诉她,寺门口小乞丐围追他,是她的第一道考验,他已知悉;更是借他失约一事考验她是否会生气。

考的是她的容人之量。

第二关,路遇病妇,应是他顺势而为,是在考验她,是否心存善念——否则那老婆婆怎会独自来求药?而女儿竟会后到?

第三关,寺门遇卖花女,是在考验她的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。

厉害。

三关设得不声不响,她完全不设防备,竟就被他于暗中窥探到了真性情。

那韩郎君虽只是一小小商贩,却能在短短时间内,设计出这样的考验,哪怕是随机事件,也可证明其心智实在非比寻常。

蓦地,她竟有点发怵。

怕自己难以应付。

精于算计的人,心多是深不可测的。

但转眼一想,但凡祖母能看上的,岂是寻常之辈?

若夫君太过平庸,也是一件无趣事。

想到前世,陆霄和她,就从没有暗中较劲的乐趣。那时的她,只能乖乖臣服。

可今日,她和这个韩郎君,初次交锋就激出了不一样的火花。

夫妻斗智,也是一桩极妙的闺房之乐吧!

心思几番转动,她将唇角咬了又咬,最后还是将香帕折成一个小方格,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帕匣,传了出去:

“将匣子送去给韩景渊韩郎君。”

车夫应声而去。

谢兰台翘起莲花指,悄悄掀起窗帘观察。

不远处,车夫将帕匣奉上,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,以避免送错人。

即便对着车夫,韩景渊也恭敬回了礼。

是个有教养的。

想不到,她的姻缘竟就这样定下了。

放下帘子,谢兰台怔忡了一会儿,没见那位郎君捧着那匣子,往寺中走去,四处张望,继而看到自家郎君正在和方丈说话。

他喜滋滋走上前:“郎君。这是五姑娘着人送过来的。”

韩景渊双手合什,和方丈告辞,走向他,接过匣子,打开,就有一阵淡淡幽幽的暗香飘出来。

帕上绣着一个“兰”字。

“送帕子是什么意思?”

他一脸茫然,看着有点蠢萌。

韩景渊唇角微勾:“大乾风俗,授香帕,缔鸳盟,订婚约,而自成姻缘……学着点,以后你也用得着……”

说罢,他盖上匣盖,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。

某人则凌乱在风里:什么呀,少帅的婚事,就这样草草成了吗?

“阿风,发什么呆?回了!”

那边,传来韩景渊的叫唤。

阿风惊愕,飞奔过去,看到郎君已坐上自己的爱马,策马而去,他连忙跟上去,不可思议地大叫道:

“郎君,您真打算娶她吗?就一个小家碧玉,回头带去京城,定要被那些爱慕您的贵女欺负死的!”

韩景渊勒了勒马缰,目色深深:“她若有本事,自能全身而退。她若没本事,至少能给我挡一阵桃花。她身份卑微,与我很合适……”

阿风:“……”

堂堂定北军少帅,未来的定北王,娶个小庶女,既避免了强强联手,功高盖主,也能规避掉做了驸马,被迫交权的窘境。

好是好。

可天下家世卑下的女子,多如牛毛,为何是谢家这位姑娘?

快马加鞭,韩景渊回到布铺。

前脚才进门,后脚韩老夫人就迎了出来:

“怎么样?相得中吗?我说的是,人家姑娘有没有相中你?”

韩景渊:“……”

他家老太太竟在担忧女方相不中他?

话说,人家是没瞧见他,但人家婢女是瞧见了,应该有和她描述吧!

况,祖母给出去的画像,是祖母亲手所画,画像神情毕肖,活灵活现,天底下估计没几个姑娘相不中的。

“祖母,过几日,待我回京办完差事便去提亲。这样,您满意了吧!”

韩景渊倒了一杯水喝。

“哎呀,这就是说相中了是吧!好好好,但为什么要过几天?你忙你的,下聘的事,交给我就行了呀!”

这是怕他反悔呢!

“祖母,不用这么急吧!”

“你不急,我急,我急着抱小孙孙呢!早一日过门,我早一日安心。”

老夫人的话,令跟进来的阿风叫嚷了起来:“老夫人,您这样擅自作主了郎君的婚事,就不怕皇上和太后不认账?”

“我管他们认不认账,我孙儿的婚事,只能听我和孙儿的。”

老夫人笑眯眯跑出去了:

“我现在就去盘一盘我给潜之盘下的聘礼……”

阿风则嘿嘿一笑,敢不把太后和皇上当回事的,怕也只有老夫人了吧!

*

另一头,谢兰台坐马车回到庄子,便去见了谢老夫人,回禀了相看的情况:

“祖母,人,我见过了,品性长相都不差,我只有一个要求,若韩家来提亲下聘,祖母挑个最近的吉日马上婚嫁。

那商贾出的聘礼实在太丰厚,父亲和嫡母贪婪成性,她怕迟者生变。

“好好好,你的嫁妆我早已准备好,祖母必让你风风光光出嫁,就挑最近一个吉日。”

老夫人开心抚掌。

这孩子终于开窍了。

春祺在边也跟着抿嘴笑:“老夫人,这门婚事,您配得真是好!”

老夫人一脸骄傲:“那是必须的。”

谢兰台不觉失笑,感觉这一老一小都吃了韩家郎君的迷魂药。

*

翌日上午。

谢兰台正在陪祖母下棋。

祖母心不在焉地,渐渐落入下风。

她借着喝茶,笑着提醒:“祖母,下棋得专心!”

老夫人看自己败局已定,把棋子一扔,不下了:“我哪能专心,也不知那韩家什么时候才会来下聘?你倒是老神在在的,我可要急坏了。

“我可听说了,那韩郎君之前一直在外跑生意,一年难得几次回来。这番回来,不知多少媒人跑上门想得了这东床快婿……我这是怕被人捷足先登了。“

“有这么夸张吗?他长得……一般般啊!“

她小声咕哝。

老夫人瞪她:

“什么叫一般般,比你祖父当年俊多了。在我看来,陆霄都比不上他!”

谢兰台听着一乐:这话,有点夸大。

但她不争辩。

人和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。

就在这时,有仆人跑了进来,喜出望外道:“老夫人,老夫人,韩家来人下聘了。韩老夫人亲自过来的。”

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,一扬手臂,叫道:“来呀,开正门,迎客。”

底下人立刻笑着应声:“是。”

“兰台,你去换件衣裳,等一下呀一起用膳……”

老夫人笑着叮咛。

谢兰台脆生生娇应道:“是是是。都听您的。”

老夫人去了前院招待人,谢兰台回了房。

坐到妆台前,她瞅着自己的俏脸,暗暗吸了一口气:

从今日起,她的命运,将和韩景渊捆绑在一起——也不知那将是怎样一段前程。


而彼时,韩景渊正在宫中陪老皇帝用晚膳。

边上伴驾的除了皇后,贵妃,还有齐王、宣王、宁王。

齐王和宣王年纪都已三十出头。

宁王如今二十有四。

作为皇族中人,他们已早早成婚。

“萧临,你已经老大不小,必须成家了。宁王比你没大几岁,儿子女儿都有三四个。你母亲和父亲不管你的婚事,朕来管,朕给你安排一个正妻,两个侧妻,必须多生几个。”

韩景渊在喝汤,呛到。

立刻有侍女奉上一条膳用湿帕。

他接过去,捂着嘴咳了咳,等咳停了才说道:“陛下,臣应该娶几个,臣自己决定,您之前答应过的。臣的婚事,父亲母亲不爱管,老太妃爱管。您可不能夺了太妃的人生乐趣。”

皇帝瞪了过来:“老太妃只知道游历江湖,看山看水,看上的肯定是一些没规没矩的乡野村妇。你将来是要继承你母亲封地的人,还是定北王的继承人,你的宗妇,必须是个大家闺秀。”

韩景渊站起,抱拳行礼道:“臣也可以不继承的,就做个小将军,臣的妻子随便是哪家野丫头都可以。只要能入臣的眼,身份不重要……”

宁王笑:“小表弟就爱说笑。姑母虽然不大管你,但你若真娶了哪家野丫头,保准要被调教死。”

宣王则道:“九公主心心念念萧临表弟,真要配成一对,那就……”

韩景渊转头瞟了一眼这个坏心思的宣王,立刻打断道:“陛下,能不聊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话题吗?今日臣抓了一日的奸细,现在饿得厉害,再聊,臣得先告退,出去寻个牛肉摊,先好好吃上一顿,若把臣给饿死了,还怎么办差?”

轻轻松松把这个话题掐断了。

九公主,既嘉玉公主,就是沈九万的外甥女。

“一提这事,你就躲。朕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?行了,不说这事……”

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。

一顿饭,吃得倒是颇为融洽。

但也只是表面融洽。

东宫废了十余年,皇帝久久未立储,诸位皇子,最小的也已十二岁。

而皇帝年岁渐长,太子之位,这一两年内必须有一个结果。

萧临成为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存在。

他的身份,太过金贵:

首辅的嫡长子,长公主的唯一儿子,定北王指定继承人。

谁能拉他站同一阵营,谁就有可能问鼎东宫太子位。

但同时,他的身份太过贵重,等将来新帝登基,他在新朝就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,这将成为新帝最大的隐患。

所以,怎么使用萧临,绝对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。

*

从宫宴下来,韩景渊去了萧家别院。

带着几分醉意,他走进大门,身边跟的人叫:阿飞。

这个阿飞是他以萧临的身份出入京城时,身边带的人。

其他人,一入京城,就不会跟在他身侧。

他的身份,在京城一直是个迷一样的存在。

韩景渊没有直接去素园。

萧家别院和素园前后为邻,中间隔着一条只有一辆马车能过去的小巷子。

通过萧家别院后门,就能进到素园。

不同的是。

萧家别院很大。

素园很小,三个素园,顶一个萧家别院。

他穿过萧家别院,从后门入,进了素园,来开门的是阿日。

“夫人安置好了?”

一边往里进,他一边问。

“夫人累了,已早早睡下。”

阿日回答。

关于认错夫君一事,他很识趣,不提。

韩景渊忽打住了步子,转头,借着他手上的灯笼光,问:

“我不在家,少夫人什么反应?”

阿日摸了摸脑袋:“夫人进了素心苑后,属下们就没见过她。进门时,她有点……爷,您还是问阿逐吧……阿逐比较清楚。”

他不想提那些事,搞不好会挨一顿罚。

韩景渊眼神眯了眯,感觉不太对劲,但他没再细问。

等快进素心苑时,阿逐迎上前,“爷!”

“嗯,这几日辛苦了。回去歇下吧,园中安全由阿灰负责,但日后白天少夫人要是出去,还是由你负责。”

“是。”

他领命,却没走。

韩景渊抬眼,瞧他欲言又止:“路上遇到事了?”

“嗯。先回了谢家,谢家大公子对少夫人出言不逊,可能还会寻上门来,好像是要逼少夫人去萧府向千千小姐赔礼道歉!”

这事,必须上报。

韩景渊面色淡淡:“知道了。”

关于阿风的事,阿逐避而不说,抱拳离去。

*

谢兰台独自用了晚膳,早早歇下,心里因为担忧那个神秘的夫君会突然出现在房内,她只打了一个瞌睡。

这期间,他做了一个梦。

梦中,一个男人吻住了她的唇,深深探入,用力霸占,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疼,睁眼时意识到身上来了月信。

春祺和冬禧都已去睡下。

她一般不会让她们侍夜,除非生病,她们才会陪睡在床边脚垫上。

回京之前,她算了算月信马上就要来了,有让春祺准备好月信带,放在哪里,春祺也有提过一嘴,就放在净房内的抽屉里头。

那净房设在卧房边上,应翻新过,里面恭桶什么的都是全新的,还有一个小柜子。柜子上有一个石雕的洗手台,边上放着一个缸子,放得很高,通过一根竹管,可以将水放下来,竹管口子有一个盖子,拧上断水,拧下出水。

恭桶那头也能进水,洗完冲掉。房内就不会有异味。

再进去是一间浴间,放着一个大水桶,外头专门设了一个灶台,可以进热水,还能进冷水。非常得与众不同。

谢兰台起身,摸索着去点蜡烛,室内光线很暗,摸到桌子边,却没找到火折子,她开始摸去门口。

就这时,门开了。

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。

她心头一紧,惊叫一声:

“谁?”

黑暗当中,那人影慢慢走近,身形显得无比高大,光线太黑——今天晚上有乌云。

“我,韩景渊,夫人怎么没点灯?”

那个听得熟悉的男子嗓音敲击着她的耳膜,一字一顿,那么的有力量,可她却无法想像他长什么模样。

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。

局促感令她心头一阵阵发紧,肚子则越发绞痛,脚下一软,她险些瘫倒,嘴里还发出了闷哼一声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肚子疼,妾想去净房,找不着火折子。”

声音说得好轻。

好尴尬。

夫妻第一次正式相见,竟会如此狼狈。

脸颊上不断泛起燥热。

额上止不住地在冒汗。

“我先扶你过去。”

男人跨步上前,稳稳扶住她,不等她说什么,便发出惊人一问:

“夫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?这是哪受伤了?”


床榻上,谢兰台听着男子那洪亮又果决的传令声,不见其面,却感受到了一种让人背上发寒的威慑力,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人上之人,旁人都当以他马首是瞻。

可恨啊,她看不清,真想看看他号发司令是怎么一种仪态。

一般人哪来这种气势?

这一刻,谢兰台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。

正当思量,韩景渊走了过来问:“大夫,我夫人眼睛如何?”

“回郎君,只是被一种香料薰了眼睛,我开两付药,一付内服,一付外敷,过个两三日,眼睛就能视物……无碍的。”

倒是一个有本事的。

“那就有劳开方了!”

大夫去开方。

韩景渊坐到床沿,细细打量小姑娘柔弱无依的模样,目光落到了她手臂上的袖箭筒上,小巧,陈旧,简陋,忽问道:

“第二次见你用这袖箭了。精巧是精巧,却没什么杀人的劲道……哪来的?”

这是在没话找话吗?

她与他虽为夫妻,彼此之间却没什么了解,今日在这种场合见面,实属尴尬,故而好像只能随便找话题聊。

她配合接上话:“是少时一位恩人赠的。他说,要紧关头可保命。”

韩景渊的唇角勾了勾,伸过了手。

谢兰台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臂,男人手指上的力量感,令她身子莫名发紧。

“你干什么?”

“可以卸下了。这东西力量太小,不足以杀人。回头我找个能工巧匠,给你做个更好的。但最好是学会一些自卫的功夫。光凭这些外物,不足以自保。”

韩景渊将箭筒取下,盯着筒上的字摩挲了一下——上面刻着个字:临。

抬眸,又睇了一眼她:好小一个,窝在被子里,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。

明明这种年纪,就是在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女,却被亲生父亲出卖,险些遭了老男人毒手——封建王朝的陋习,女人就是用来随意交易的资源。

小姑娘肯定吓着了。

巴掌大的小脸,惨白如纸的,怪可怜。

“不用,这东西陪我多年,我喜欢得紧。”她摸出手,紧张兮兮地说道:“还我。”

她没看到他,勾出了一道弯弧,把那破玩意递了过来。

而她如获至宝一般,捧着。

韩景渊的眸光更深了。

*

门外头,谢靖正带着“韩景渊”进来,却看到从里头冒出几个陌生护卫,正在驱赶几个人出来。

紫姑姑被打肿了脸孔,唇角全是血水,面色骇白。

沈九万被两个小厮抬着,身上插着一根箭,身上全是血,半死不活的,看上去很是凄惨。

其他由沈九万带来的人,都挨了打,一个个鼻青脸肿的,说有多惨便有多惨。

这光景实在吓人。

谢靖见之,惊恐万状,忙驱上前厉声骇问:“发生什么事了,沈先生,谁把你伤你这样?你们不是庄上的人,你们是谁?谁给你们的权利,胆敢驱逐我的贵客,打伤我的……”

阿逐单手扛剑,沉声叫断道:“今日,有贼人闯入半月庄,我等奉韩郎君之命,将一并贼人捉拿,现在,要将所有不属于半月庄的人,驱逐出去,包括你们……”

谢靖惊呆:

在他们谢家的地盘上,打人伤人,竟还要将主家赶出去,这这这,这还有王法吗?

“放……肆……”

作为当家主母,陆氏先一步怒叱:

“这是谢家的庄子,哪容得你们这些外头人喊打喊杀?韩景渊,你竟喧宾夺主,瞒着主家,跑至后宅伤我宅中婆子,家中贵客……来呀,把他们速速拿下。”

她大叫一声,招呼来的七八个护卫,全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好手。

眼见一场混战一触即发。

“谁敢!”

阿风——假“韩景渊”大声喝了一声,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,从阿逐手上抽出了长剑,指着他们,寒光喝叱:

“李县尉,看到了吗?韩家是依法依礼娶妻,而这位谢祭酒,为了毁婚赖婚,竟然反客为主,把我韩家少夫人软禁于此,如今,我们依礼法来收回庄子,保护少夫人,反被诬陷伤人害人,天理何在……”

本来跟着阿风的一个护卫,忽取出了一块令牌,高声叫道:“谢祭酒,吾乃石头县李县尉,城中韩记少东家韩景渊前来报案,说你谢氏软禁其新婚妻子,欲行悔婚之事,今,我等随行而来,已证属实。

“韩家呈上嫁妆单一份,上面罗列的半月庄,本为谢氏老夫人所有,如今赠与五姑娘为嫁妆,已属韩家产业,谢祭酒无权掌控庄子,也无权带他人进出,现在,请速速离开。

“谢祭酒如对此控诉有疑问,可上诉对簿公堂,是非曲折可在堂上辩一个清楚明白。”

谢靖把眼珠子瞪得滚圆,气得七窍生烟,这韩景渊怎如此奸诈,竟早早报了案,还说动县尉跟着来做卧底,把他的意图全听了去。

重点,还要将他们夫妻一并赶出山庄。

可偏偏那县尉竟还拿出了嫁妆单、合法的婚书作为凭证。

岳丈赖婚,已属奇谈,女婿逐客,逐的还是岳父岳母,更是有悖常理。

而他竟寻不到任何理由喝斥。

本是家丑,不宜宣扬,如何能闹到公堂上,自不能让外人知道,他,堂堂谢祭酒,竟逼着女儿和离再嫁,他的颜面,会尽数扫地。

陆氏去看了陪嫁单。

气啊!

老夫人怎能如此偏心,竟将这么好一个庄园给了这赔钱货当陪嫁,如今这边成了韩家的财产,韩家要逐人,他们就必须离开。

明明就来算计韩景渊的,最后竟反被耍得团团转。

她磨着牙,叫道:

“李县尉,这婚事的确是我婆母准许的,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,这是受人蒙蔽所致,才把祖传的宅子写进了嫁妆,韩家这是想吞没我谢家产业。

“再者,我谢家是书香门弟,岂能将女儿嫁与贱商之子,县尉大人可千万别被他骗了。”

李县尉则淡淡道:“韩家虽为商人,却是侠商,在石头县谁人不知?成婚时聘的更是官媒,就连县令大人也知道。

“谢祭酒,如今婚事已成。您若想强拆婚事,就是您的不是。如今韩郎君要逐客,请您带人速速离庄。之后要怎么调节矛盾,或上公堂,或私下和解,可再作打算,请……我送你们出去……”

话音落下,由他带来的人也喝了一声:

“请谢祭酒立刻离庄。

“请谢祭酒立刻离庄。

“请谢祭酒立刻离庄。”

齐声如雷。

态度强硬。

谢靖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,叫道:“我们还有东西要收拾……”

却被有力打断。

“还请祭酒大人马上离庄,庄上的东西,回头,自有老夫人打包好了送回京城。”

阿风朗声逼迫,同时示意道:“请,再不找大夫医治,这位沈先生可得丢掉半条性命……”

谢靖此生从未被如此羞辱过,恶狠狠指了指这个“新女婿”,铁青了脸孔,恨叫道:“韩景渊,你这个女婿,我不认,等着,来人,抬上沈先生,走……”

今日这奇耻大辱,来日,他必奉还,定要叫韩家悔青肠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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