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文成拳头紧握，他知道这群北蛮骑兵是要利用这群百姓让他们投鼠忌器。

果然，骑兵射杀了几名百姓后，震慑住了其他人。一名身穿银色铠甲的骑兵策动战马缓缓走出，操着蹩脚的汉话气焰十分嚣张，道：“开城投降，不然杀光，统统杀光。”

开城门自然是不可能的，一旦城门打开，所有人都得死。

克察部在新任可汗的治理下战力极强，军队采用末位淘汰的训练手段，选拔十分严苛。克察部的男子每三年一次选拔，每十个青壮中才能挑选一人进入预备军队，又从十个预备军队中选一人进入正式军队，这些人被楚人叫做灰甲。

然后再从十个灰甲中挑选优秀士卒进入精锐骑兵部队，这些人可穿黑甲，也就是眼前这些骑兵。

而眼前这位身穿银甲的骑兵，更是黑甲骑兵中勇士中的勇士，不仅懂汉话，还懂打仗，是克察部落中军队的中高层核心人物，其级别相当于大楚的屯堡百护团尉。

所有人一脸的凝重，现在不论开不开城门，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错。若是开城门救百姓，且不论能不能击退来犯之敌，丢失安顺堡他们就是死罪。

若是不开城门，几十百姓死在城门前，他们同样也是死罪。

看到妻子陈氏的可怜模样，李玉良的心都碎了，他也知道开城门是不可能的。无奈只能跪在地上抱着李长勇的大腿，苦苦哀求：“李头儿，开城门吧，让我出去，救不了媳妇儿我也要和她死在一起。”

李长勇任由李玉良苦苦哀求，就是不为所动。作为赵家屯的小旗官，他必须保持冷静，为屯内的百姓负责。

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，城外的北蛮骑兵又开始叫嚣起来。

“汉人都是懦夫……孬种……”

“病夫……两脚羊……”

赵文成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，但同样的历史在华夏大地也发生过，这种耻辱让他感同身受，内心的怒火如火山一般将要喷发。

见城楼上依然没有动静，为首的银甲骑兵知道屯堡的守将不会轻易上当。

他吆喝两句，其他九名骑兵挥舞着长刀开始对百姓下手，他们骑术精湛，操控着马匹在人群中穿梭，手中的刀像长了眼睛一般，每次都只砍伤百姓，伤口血流不止又不至于伤了性命。

一时间哀嚎一片，血腥味直冲云霄。

陈氏手臂和大腿两刀，鲜血将半边身子都染红了，她哭喊着丈夫的名字，奋力的向屯堡方向爬去，想要回到丈夫的身边。

“娘子，秀菊……”

李玉良趴在墙垛上喊得撕心裂肺，要不是被人摁着，估计他真的会跳下去。

张维紧握着拳头，青筋暴起。“太特么欺负人了，哥，你能不能射他一箭。”

张祁摇摇头，“他们很有经验，停留的位置都在百步之外，除非有神箭手在，不然根本构不成威胁。”

两人还在说话，却见赵文成已经拉弓如满月。他手上的这张弓是他十岁时生气时，爷爷见他臂力惊人，便找到军中的工匠好友打造的铁胎弓，名曰霸王弓。

所用的箭矢也是精铁打造的重箭，一共只有十支，价值不菲。也只有曾经赵家还鼎盛的时期才能打造，现在怕是穷尽家财也打造不起这把弓了。

这次克察不可汗亲临边境，又突然匆匆撤兵，赵文成总感觉哪里不对，这次特意把弓箭带上以防不测，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。

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，据传铁胎弓需双臂十石力道的力士才能拉开，眼前的赵文成此刻已经拉弓如满月，其臂力该是何等的惊人。

特别是杨通，上次被赵文成打了之后还想报复，现在看到他拉弓的状态，才知道上次赵文成对他是手下留情了，若是真打，估计早死八百回了。

臂力强大并不等于箭术高超，相隔太远很难射中。张祁也很好奇，赵文成的箭术到底如何？

嗡！

只听一声尖啸，精铁打造的箭矢直奔银甲骑兵而去。而那骑兵虽然反应迅速，以手中的弯刀格挡，精铁箭矢偏移了要害位置。

骑兵左肩被巨大的力量贯穿，直接坠落马下。

“好箭法！”

城楼上的众人不由自主的叫好，看赵文成的眼光都是敬畏。

北蛮骑兵没想到小小的赵家屯里居然有神箭手，一时间阵脚大乱。那位银甲骑兵也是狠人，直接将精铁打造的箭矢拔出，带出一片血肉。

他知道城里有箭术高手，便命令手下撤退。不过血不能白流，那些百姓便遭了殃。

城外混乱再起，北蛮骑兵将老弱全都就地斩杀，随后带着几名女子扬长而去。李玉良的妻子陈氏横尸当场，李玉良伤心欲绝当场昏死过去。

李长勇干笑一声，道：“没想到赵兄弟居然如此神勇，今日你击退北蛮银甲骑兵，我定会向团尉为你请功的。”

赵文成默不作声，丝毫没有击退敌军的喜悦。他看着城外横七竖八的尸体，到处残肢断臂鲜血淋漓，特别是双目圆睁，一直望着赵家屯方向的陈氏，心里一阵哀伤。

他望向远处，北蛮骑兵卷起烟尘滚滚，却没有一个楚军敢去拦截，何其悲哀！

……

城外空地上，李玉良抱着妻子的尸体恸哭不已，男人们见惯了生死，只是在一旁默默的看着，几个妇人却是早已泪流不止，在一旁安慰着李玉良。

赵文成终究是个生活在和平时期的现代人，面对十几条刚逝去的生命，实在是难以做到平静如水。

可世道如此，人命如草芥。

想要不做草芥，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，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身边的亲人。

此刻他无比挂念家里的母亲和秀娥，她们应该没事吧？

见城外的屯卫没事，刚刚躲进屯内的百姓才畏畏缩缩的跑出来，找到自己死去的亲人哭嚎起来。

有几个侥幸逃脱的百姓，此刻对李长勇更是感激涕零跪地叩拜，为首的老汉更是磕头不止。

“多谢军爷救命之恩，大恩大德小的感激不尽。”

这几个百姓都是衣衫破烂面黄肌瘦，口音也不是安顺本地口音，显然是逃难过来的。此刻劫后余生，对赵文成自己自然感激不尽。

李长勇也听出来了，他挎着腰刀，一副官僚做派。

“听你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，你们从哪儿来？”

一瘦弱年轻人赶紧回话，道：“回军爷，我们从怀北而来，老家刚遭北蛮子洗劫，实在是活不下去了，想到南边去讨生活。没想到又遇到了蛮子，还好各位军爷搭救，不然真的是在劫难逃了。”

说着又重重磕了几个头，其他人也是惶恐的跟着磕头。

李长勇捻着胡须“嗯”了一声，眼神却透着诡谲，心里在盘算着什么。

感受到李长勇不怀好意的目光，几人瞬间不安起来。

就在此时，不远处的林子里再次传来马蹄的轰鸣声，所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，以为是北蛮骑兵杀了个回马枪，纷纷拔出腰刀准备迎敌。

等看清来人，所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，原来来人是拒马屯的楚军。

为首一人四十来岁，眉毛狭长尖嘴猴腮，一看就是个心机深沉尖酸之人。身后跟着一群面黄肌瘦穿着破军袄的士卒，此人正是李长勇的大舅哥，拒马屯的屯长余洪。

李长勇收起腰刀，一脸欣喜的迎了上去。笑道：“原来是兄长来了，真没想到你会来支援我。”

余洪声音阴柔，说道：“你我都是一家人，相互照应都是应该的，客气什么。”

他看了眼惨烈的现场，长叹一口气，问道：“蛮子走了？”

李长勇庆幸道：“走了，不过这些百姓却遭了殃。”

两人说了几句，李长勇的妻子余氏也过来拜见余洪，一声哥哥让他露出笑容。

“妹子没事就好。”

余洪问起刚才得战况，听李长勇说起赵文成一箭将北蛮银甲骑兵射落马下，他颇感意外。阴柔的眼神在赵文成与张氏兄弟身上转了转，一脸的羡慕，有心招揽却又碍于妹夫情面。

李长勇心中得意，道：“他们三人还算彪悍，就是行事鲁莽不服管教。”

这时余洪身后一人突然冷哼一声，赵文成感觉一股挑衅的眼神看向自己。这人三十来岁，身高体壮一脸的横肉，强壮的肌肉将布甲撑得鼓鼓的。

赵文成也不是个怕事的主，直接给瞪了回去。从记忆中得知这人叫高善堂，是拒马屯两大战将之一，为人暴虐，以前跟随余洪来赵家屯时没少欺负赵文成。

今日听说赵文成这个傻大个能百步之外射翻北蛮骑兵，高善堂自然是不信的。如果说张祁能做到，可信度还高一些。

至于赵文成……高善堂自认为还算了解，闷葫芦一个，纯粹是任人揉捏的软蛋一个。

拒马屯的兵士也都来过赵家屯，对赵文成多少有一定的了解，听李长勇这么说，他们也都投来怀疑的目光。

一旁的百姓见他们不信，纷纷出言作证，将赵文成刚刚神威无比的一箭说的是天下无双。

这时余洪才注意到一旁流亡过来的难民，对李长勇问道：“他们是怎么回事？”

李长勇如实回答。

余洪看了看地上的尸体，又看了看几个流民，眼珠子一转，长长的“哦”了一声。

李长勇与他本就是一丘之貉，瞬间知道余洪打的什么歪主意了。他将余洪拉到一旁，低声笑道：“也好，都是外地来的难民，咱们砍了五五分账得些赏银，说不定还能领些军功，你们兄弟还能往上走一走。”

余洪与李长勇向各自心腹使了个眼色，其他人会意，纷纷将死里逃生的难民围了起来。

为首的老汉脸色大变，他一路走来早就听闻边军早就烂透了，杀良冒功无恶不作，如今看来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穴。

他颤声道：“各位军爷，我们还要前往南方讨生活，小的这就走了。”

高善堂嘿嘿狞笑，抽出腰刀直接架在了老者的脖子上。“这位老人家，咱们戍边不易，借你脑袋换点米面吃吃。”

那些流民一下痛哭起来，恐惧的抱作一团，他们万万没想到刚逃出北蛮的铁蹄，却又落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。

何其悲哀，何其讽刺。

老者悲痛之下，高呼：“天日昭昭，人心灼灼啊……”

看到如此场面，赵家屯的人都露出不忍之意，纷纷将头别过一边。张维想要说什么，却被兄长张祁拉到一边。

赵文成浑身发抖，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也干得出来？以前也就罢了，现在若是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，那他就不配为人了。

此时高善堂揪着一年轻男人的脑袋，手中的钢刀高高举起，一旁却传来一道极为不屑和讽刺的声音：“有本事杀百姓，却没胆子去杀蛮子，真是条好汉啊。”

高善堂一声爆喝：“谁在说话，爷爷割了他的舌头。”

赵文成也不遮掩，拨开人群走了上前，昂首道：“我说的！”

高善堂扭动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，他狞笑道：“傻大个，你有种。”

他将刀插在地上，撸起袖子一拳砸向赵文成的面门，今天他一定要教训下这个傻大个。不料他的拳头还没落在赵文成脸上，眼前一个硕大的拳头已经向他的面门轰来。

高善堂大吃一惊，连忙侧身躲避。

他这一躲，赵文成已经紧逼而来，拳头直逼面门。

高善堂大吃一惊，他虽先发制人，却被赵文成轻松化解，现在反而被动防御，只能用双臂护住面门。

两人拳脚相交啪啪作响，赵文成拳力刚猛大开大合，拳拳到肉毫不留情。

高善堂节节败退苦不堪言，只能用怒吼发泄心中的憋屈。

眼前的场景让人目瞪口呆，没想到勇猛暴虐的高善堂毫无招架之力。而一向木讷的赵文成怎么如此厉害了？特别是那古怪的格斗术，每一拳每一脚都能直中要害。

突然场中传来一声闷哼，原来是赵文成一拳砸在高善堂的肘关节处，他手臂一麻顿时空门大开。

赵文成抓住机会，一记势大力成的直拳直接轰在高善堂的胸口。

高善堂身体踉跄着后退几步，随后只感觉喉咙涌起一股腥咸的味道，他眉头紧皱，使劲压下心中翻涌的感觉，才没当场吐血。

不过此时他也是双腿发软头晕目眩，一股无力感再也压制不住，最后还是瘫坐在地上，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。

可见赵文成那势大力沉的一拳让高善堂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。

场面一度安静到可怕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文成。见他冷冽的目光扫来，又不安的避开。

原本李长勇还想呵斥赵文成，以免影响与余洪的关系，可对上赵文成的眼神，又让他生生把话憋了回去。

赵文成来到老者的身边，说道：“你们走吧，一路南去多加小心。”

老者扑通跪在地上，哽咽痛哭：“多谢军爷，您是好人，一定会大有作为的。”

赵文成扶起老人，目送他们向南而去。

高善堂都被赵文成一拳打成了重伤，现在他们走，自然没哪个不开眼的敢拦着。

余洪脸色铁青，到手的军功银子就这么飞了，他心中不悦，对李长勇说道：“你的部下真是勇武过人……就是不怎么听使唤，你这个屯长做得……啧啧！”

李长勇心中就怒火冲天，现在听余洪这么说脸上顿感面如火烧，他终于压抑不住怒火，对赵文成怒吼道：“赵文成，你三番五次顶撞上官，不听号令，当真以为我不敢军法处置与你？”

赵文成冷哼道：“不就是搅了你们杀良冒功吗？哼，我拿北蛮子的人头赔你们就是。”

高善堂是余洪的得力干将，今天被赵文成打败他脸上无光，又被搅了好事心里很是不爽。现在赵文成自己跳出来说要去杀蛮子，他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了。

到时候若是赵文成死在了北蛮子的手上，间接也削弱了李长勇的实力。

若是侥幸杀了蛮子取回头颅，战功也少不了他的，一举两得的事儿谁不愿意做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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