忘月宗，弟子厢房边，只见几人聚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。
“宗主他好像伤得不轻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重点是这个吗，听说好像得罪了不少人，再加上宗主和平阳宗的关系一直都很尴尬，怕是难以善了。”
“就算把所有宗门都得罪遍了又怎样，咱宗里一穷二白，又不是死仇，无非是再欠些灵石灵药罢了，那是宗主操心的事，和咱们又无关。”
“哎呦，你没听说吗，这里面可牵扯到那传闻中的葬锋阁，你是不知道当初朔刀门和杜家的下场啊。”
其中一名看上去就年长许多的弟子揽过几人肩膀，声音虽小，却在几人心里掀起偌大波澜。
“啊？那我们不是要完了，这忘月宗可不是久留之地，现在退宗还来得及吗？”一人有些慌乱地说道。
另一人摸着下巴沉思道：“我这几年渐渐找到突破蕴灵境的关键，或许能去其他宗门，试试能否加入外门。”
“嗐，我们又不是亲传弟子，还不是迫不得已才加入这里的，这么多年也没少帮他处理杂务，又不欠他什么，不如直接卷铺盖......”
这“走人”二字还未说出口，此人目光突然看向不远处，神色有些紧张。
只见来者是一位裘衣白袍的青年，手中提着两壶灵酒。
雪花落满他披散的长发，深邃的目光让人难以和他清瘦的脸庞联系在一起，倒像是一位隐居山林多年的高人一般。
这目光总会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错觉。
其实同为修士，普通寒冷他们根本感受不到，就算在冬日也不会特意加衣。
而在入冬之后，穿的如此厚实，而且衣物极其精美的恐怕只有一人，那就是苏落玉了。
宗内弟子虽然都知道苏落玉没有灵根，但他毕竟是大弟子，而且近年来宗内大小事务基本都是苏落玉在处理。
最重要的是，再过三日便是每月发放俸禄的日子。
无论他们心里是怎样想的，大多数人都还是想领完俸禄后，再做打算。
但若是此时得罪了苏落玉，那可就半根灵草都拿不到了。
“咳...苏师兄...”
“呃，苏师兄早啊。”几人尴尬行礼道。
苏落玉仅仅扫视了几人一眼，伸出左手接了几片落雪，抬头看向天空，发丝上的雪花缓缓落下。
随即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说道：“已是午后了，还早什么早啊。”
“啊，哈哈，是啊，这不是今天才见到苏师兄，总要问声早嘛。”一人挠着头赔笑道。
而那年长的弟子一副关切的表情问道：“苏师兄，不知宗主大人他情况可好啊。”
苏落玉没有看他，提着酒壶向前走去，随口说道：“师父的伤无需你们挂念。”
走了几步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，回头说道：“对了，灵石矿那边有几人，私吞了今日采集的灵石弃宗跑了，你们要没事，去帮帮忙。”
苏落玉说罢便离开了，剩下大为错愕的几人。
几人愣神了很久，其中一人才颤颤巍巍地说道：“师兄他没听到我们说的话吧？”
“我不知道啊，应该没有吧，不然让我们去灵石矿干嘛？”
一人眉头紧锁沉思道：“我总觉得苏师兄他话里有话啊。”
“那灵石矿怎么办？”
几人商议半天，还是那年长之人决定道：“先去看看情况，不行我们也捡几块灵石跑路，看样子宗主恐怕伤的不轻，他们是没精力管我们了。”
几人交头接耳的样子，全都落入了不远处苏落玉的眼中。
苏落玉所住之地，本有一条僻静的竹林小道前往宗门大殿。
但他想了想，特意选在午后休息之时，绕路从门内那些散修弟子所住的厢房处路过。
虽然他早已经猜到这些人心中所想，但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，还是让他心中微微叹息。
“破败的家族或许能靠血脉勉强维系，落魄的宗门却毫无归属可言啊。”
其实他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希冀的，哪怕只有一个人，愿意在宗门落难之际尽一份心。
直接选择逃跑的，贪图月底俸禄的，想尽办法薅最后一点羊毛的，还有那些无知慌乱的，人心就是如此，人性本就如此。
十几年对于修士而言并不算很长，但十几年一点感情生不出来，苏落玉对这些人也没什么指望了。
苏落玉不再想这些弟子，径直走到宗门大殿前。
看着眼前简陋的大殿，自己不禁笑了出来。
“又怎能埋怨他们呢，这样的宗门谁会有归属感呢，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。”
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几年，苏落玉无时无刻不在叹息自己的弱小。
可是这修行世界就是这么不讲道理，对于孤身一人的修士而言更加残酷。
你想要变强就需要无尽的资源，而这些资源少说有八成在强者手中，你想要就需要足够强。
那么怎样变强就成了一个无法逃避的终极问题。
作为众人眼中的废人，苏落玉曾经想过放弃，自闭了三天三夜后，他得出的结论是，无论如何他还是想活着。
但是他能做的也只有坚持自律和努力学习罢了。
这两件事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了，毕竟这里没有手机，也没有电脑。
娱乐活动？不存在的，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。
看着眼前的大殿，唯一说得过去也只有正中牌匾上的忘月二字了。
不俗的修为加上龙蛇笔法，至少也能获得一声“好字”的称赞。
哦，可惜不是出自苏落玉之手，是他师父段常舒刻的。
穿过一层的议事厅，缓步走上楼梯，就到达了大殿的最高层，也是段常舒所住之地。
苏落玉看到偏房的门是开的，瞥了一眼，没有看到他那小师妹的身影。
于是直接推开正房之门走了进去。
只见那窗棂旁的床榻之上侧卧着一人。
那人一袭青衫，将两腿在柔软的床榻上尽量伸直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神情中透露着疲倦。
年过五十在这个世界并不算老，尤其是对于段常舒这样已经步入元灵境的修士而言。
但段常舒却早已没有早年间的意气风发，冠冕之间夹杂着缕缕白丝，都是他心中的郁结。
眼角也在不知不觉间布满皱纹，每一条都像是在诉说他这些年遭遇的不幸。
但他的嘴角却一直挂着微笑，想必曾经也是温文尔雅的良人。
只不过如今眼眸之中好似被无尽的浓雾遮掩，再也没有昔日的灵动和光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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