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前的男人瞥来一眼，随后自顾自倒茶。
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，身后是一面柔纱山水屏风，淡光从两侧的挂灯照来，映衬他低垂的眉眼幽远。
他神情闲淡，扣着茶杯的手指，骨节如竹。将茶带到唇边，细细品茗。
优雅，实在优雅。
季一聿一时也说不上来，裴唳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。
两人十几岁那会儿，还都是出了名的叛逆，让家中长辈头疼不已。
可如今，曾和自己狗党狐群的少年，在不知不觉中摇身一变，变成了别人家的孩子。
每每他爸想教训他，都会念叨：“你看看人家裴唳！再看看你！”
有种背刺感。
让季一聿忍不住嗟叹，“你小子，这些年是越来越人模人样了。”
裴唳没和他拌嘴，“怎么有空回江市？”
“诶，别提了。”
季一聿耸肩，“他们说我不肯继承家业，至少要回来继承一下香火。”
“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当初是我快跪下来求我姐，才让她同意帮忙接手了公司。我现在实在没法再舔着个脸，去求她生个儿子。”
“她都不一定喜欢男人，更别说生一个。”
裴唳笑而不语。
季家长辈确实是他们几家之中最着急的，他也想象不出季一聿他姐会结婚生子的画面。
小时候，在人多的场合，但凡季家姐弟出现，就避免不了有人上来夸：“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。”
这句是对季一聿的。
而看到他姐，那些人则会转头对季父说：“令郎真是一表人才！”
“先不说这些。”到了被催婚的年纪，季一聿倒不是不婚主义，只是他认为，结婚生子都必须要和一个有感情基础的人。
而今，他正想办法打基础，“你还记得楚宁吗？”
“……嗯？”
季一聿的话里有不难听出的兴奋和羞涩劲儿。裴唳不动声色地放下茶杯，盯着他。
“就是我在一中读书的时候，我隔壁班那个特漂亮特有气质的！”
“看起来乖，学习好。”
“但我一直觉得她很吊。”
“性格贼硬。”
“从来不看男的一眼，哪怕是我们这种家里有矿的。”
季一聿自认自己眼光高，圈内圈外都有不少男男女女对他表达过爱意，但他就是没有中意的。
或许，对求而不得的东西念念不忘，是每个人必犯的贱。
“当初姓闻的那狗东西在学校跟我过不去，你正好回国，来帮我收拾他。”
“就那天，我俩回去的时候，楼梯下经过一个女生，我叫你看她，你一开始还在那儿装，说对女生没兴趣。”
“结果呢？一抬头人就看傻了！”
“头还撞柱子上。”
“……”裴唳的脸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，对这种经历表示：“没印象。”
季一聿却听成：说了这么多，他还是对楚宁没印象。
顿时松了口气。
好歹少了个竞争对手。
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、被人当成宝贝捧着的季一聿，生平第一次有追求人的想法。
“她现在是我们这儿市电视台的主持人，《今日证言》你看过没？”
“算了，说了你也不知道。”
裴唳：“……”
“我打算追她——”季一聿正说着，头一次在好兄弟的脸上看到如此冷淡的表情，他有些仓惶。
不禁咽了下喉，“呃，你说我有几成希望？””
裴唳笑，“八成。”
“八成？！”季一聿都惊了。
裴唳以前一向喜欢损他，如今不愧是变成了成熟男人，居然这么真挚地鼓励他去追求爱情。
“你真的，我哭死！”
“对哥们儿这么有自信？！”
裴唳掀了掀起眼皮，“你，八成，没戏。”
季一聿：“……”你假得我哭死。
隔日。
市电视台，《今日证言》演播厅内，录制开始。
“近日，本市的一名王先生竟然被醉酒后的上司误认成女友……”
镜头中，楚宁咬字清晰，语速微快，清越的嗓音略带一丝严肃，让人不自觉专注听下去。
画面一转。
一旁的梁娇娇眼神频频瞟向提词器，用甜腻生涩的嗓音细声细气念道：“在民警的调解下……”
在场的工作人员无不摇头叹气。
此前，不是没有人向徐导质疑过梁娇娇的业务能力，可奈何徐导铁了心要捧这个新人，力排众议也要让她上来，和楚宁搭档主持。
如今不但把广告口播都交给她，甚至还在节目末尾增设新环节，让她单独出镜。
观众看了纷纷不满，在评论和弹幕里声讨：
【节目组是不是收钱了？塞进来梁娇娇这么一个水货？】
【让楚宁姐姐独美不好吗？为什么还要在她身边放个夹子？】
【导演徐岳山你是不是忘了初心？不是说好要当综艺界里的一股清流？现在又是塞人，又是加莫名其妙的环节，搞得越来越娱乐化……】
【tmd中插广告一大堆！我年度vip跟白开了一样！要不是为了看楚宁老婆，这破节目我早就不想追了！】
【不是我恶意攻击哈，身为女生，我真觉得梁娇娇说话的样子让人很不适，emmm就有点媚男的感觉。】
今天的录制内容结束时，大家正忙着收工，就听一阵啜泣声从角落里传来。
“对不起，都怪我太笨，又拖慢了大家的进度……”
“网上那些评论我也看了，我知道就连观众也不喜欢我……”
梁娇娇双手捂脸，哭得肩膀直颤。
在她面前经过的女工作人员一脸懵逼，你没事吧大姐？
节目组的众人已经习以为常，见导演徐岳山立刻跑去安慰，他们该下班的下班。
人差不多走光时，林今拉住楚宁，“看看呗，这小夹子三天两头演一出，怎么能少得了观众？”
楚宁被拉住，只好顺着林今的视线看去。
徐岳山是《今日证言》的导演，也是她的师父，年近四十，身材略微发福，此刻正站在梁娇娇身边，轻抚梁娇娇的背。
楚宁从小视力不好，耳力却极佳。
她隐约间听到，二人提及自己的名字。
不知最后徐岳山在梁娇娇耳边说了些什么，小姑娘很快破涕为笑，搂住他的胳膊，随后又像怕被人看到，很快松开了。
“啧啧。”
林今没忍住说：“徐导都一大把年纪了，还这么爱泡茶。”
那边，徐岳山回头看过来。
楚宁提醒了一下林今。
紧接着，见徐岳山领着梁娇娇走来，两人只好站在原处。
“徐叔叔，这么做会委屈楚宁姐的，要不然还是我走吧……”
小姑娘楚楚可怜，躲在人身后，将前面的男人衬得高大。
衣角被那只年轻细嫩的手扯动，徐岳山仿佛一下回到了年轻的时候，内心激荡，对她产生了一股保护欲。
心下做出某个决定。
“楚宁。”
在楚宁面前站定，徐岳山道：“正好你还没走。有件事，台里和我都考虑了很久。”
“师父，您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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